寒门学子的科举路

89、89.蛰伏


    裴子期的一句话,让樊凡明白,他藏着掖着的那些“秘密”,已经被老师看得透透的了。
    “她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苦罢……”裴子期先入为主,喃喃自道。
    樊凡脑子飞速运转,从已知的信息,去推算裴子期的立场。
    他选择相信自己的老师。
    也只能相信。
    不管是裴子期,或是芒山寺上的宁楚郡主,但凡他们中的任意一个,没有站在樊凡的这一边,他现在恐怕已然不能安然无恙,更妄论筹谋报仇。
    “老师,师姐她都告诉你了?”樊凡讪讪问道。
    “哼,你以为你师姐不说,为师就查不到你的身世?你师姐在牛头村铺下的那些障眼法,糊弄别人可以,为师却能认得出是她的手笔……若非她遮遮掩掩的,我未必会想着去查查你的身世。”裴子期说道。
    樊凡才意识到,宁楚的那些手段,恐怕大多是裴子期教的,如何能瞒得过裴子期。
    “你们两个,做事都太冒进了,该让你们吃些苦头。”裴子期说这话时,听着像是训斥,实际却是宠溺。又道,“说说你母亲罢,每每想起当年之事,令人唏嘘。”
    “牢老师挂心了,母亲这些年确实吃了些农家苦,嫁与人作农妇,夜里磨豆腐,白日里卖豆腐……若是论身份地位、钱财权势,远不如以往过得风光。”樊凡如实说道,“但若是问,她是想当赵安歌,还是张水娘,这个答案唯有母亲可以选择,学生却是不知道。”
    一个是赵府长房嫡女,一个是农家村妇,似乎天壤之别,却汇于一人身上。
    “但学生知道的是,赵府长房嫡女这个身份,不管母亲喜欢或是不喜欢,那都是她的身份,赵府里属于长房的,不管娘亲想不想要,那都是长房的,容不得别人觊觎、迫害。”樊凡义正严辞说道。
    “鲁莽!”裴子期原本缓和不少的情绪,当下又严肃起来,问道,“所以你就只身独闯赵府?我若是不来,你还想在赵府做些什么?将二房的行径昭告天下,还是拿出身份吓他们一跳?……岂非自己送上门,让二房好斩草除根。”
    说到最后,尽是怒意。
    樊凡明白,老师生气,是担忧他的安危,他说道:“让老师操心了……但,学生没有那般蠢。”
    “你觉着自己不蠢,便是觉得二房的人都蠢。”
    一句话,直击樊凡后背脊梁,一寒。
    是呀,二房的人都蠢吗?也许赵安炀是个蠢的,但他的父亲——赵静斫,那个一手谋划杀死亲大哥的刽子手,他傻吗?
    樊凡甚至还没接触过这个人,不知道他的脾性,不了解他的喜好,就想莽莽报仇雪恨。
    也许在诗会上,他能拿捏住赵安炀,然后呢?然后赵静斫发现,小儿子最近与一个学子走得过近,很难不让人怀疑。
    樊凡意识到,自己确实鲁莽了,他的头不自主地渐渐垂下,眼中渐渐暗淡。
    “你和小楚那丫头一样,年少气盛,以为什么都可以用聪明才智来取胜,为师今日便告诉你,世间之大,四两拨千斤的事,虽有却不常有,想拨动千斤,最起码自己要是个‘千斤’,光靠四两,太渺小了。”裴子期拍拍樊凡的肩膀,语重心长说道。
    樊凡点点头。
    老师的意思是,当下不应该去谋划如何掰倒敌人,而应该先考虑如何强大自己。
    裴子期问道:“若是我今日不来,你原打算如何?”
    樊凡照实回答,细细说了如何在诗会上获取赵安炀的好感,继续接近赵府,又说了想借赵岸泉的存在,接近赵老太公,企图通过老太公,翻开当年的真相。
    刚开始时,裴子期神情上没甚么变化,直到樊凡说起要接近赵老太公,他突然紧蹙眉头,连连摇头,评价樊凡的计划道:“纵使你们成功靠近赵老太公,他也只会左右为难,大抵,他会编个由头,把你们打发回去罢。”
    “为何?”樊凡追问。
    赵老太公的存在,本是他计划中重要的一环,结果,老师却给了这样的评价。
    裴子期问:“你以为赵老太公不知道二房的所作所为?”
    这问懵了樊凡。
    是的,他以为赵老太公不知道。外人都传,赵老太公虽是读书出身,脾性却堪比武将,眼睛里见不得脏东西。
    于是樊凡以为,赵老太公不知道事实真相,二房才能为所欲为、谋财害命。
    裴子期见樊凡没有吱声,又说:“当年赵府长房一家或病毙或意外身陨,不只是赵老太公怀疑,朝廷上下,不少官员也怀疑其中有猫腻。”
    说到这里,樊凡终于意识到,这桩案件,远不止是长房二房之间的事,他细数自己知道的桩桩件件,再根据裴子期所说,最后推理出的结果,连他自己都大吓一跳。
    赵老太公非但不是揭开旧事的关键,反倒是桎梏。
    他看向裴子期,问道:“所以,这一切……最终赵老太公都默许了?”
    他猜到了答案,可他想听到老师的回答。
    裴子期点点头,说:“当年,你外祖父赵静鉴死后,他的不少好友都曾上书,希望朝廷能查一查此事,以告慰你外祖父一家的在天之灵,可这时,赵老太公上书朝廷,说自己的大儿确是病故,此后,朝廷便不许再论此事。”
    赵老太公的点头,公事变成了家事,既然是家事,朝廷自然不好插手。
    裴子期又说:“朝廷关注的,不是赵府里一人的死活,而是与赵府有关的诸多门生们,尤其是在朝为官的那些,是否安静。”
    只要能持续为朝廷继续输送人才,至于你赵府里怎么闹,只要不祸及朝廷,朝廷就懒得管。
    老师的一番番话,简直如刀割一般,切碎了樊凡的自以为是。
    “他们都如此狠心吗?”樊凡愤恨道。
    他们,包括了赵老太公在内。
    他的狠心在于默许了二房的行径,在樊凡看来,同样也是刽子手。
    “单独说狠心或是不狠心,都太过单薄,人是复杂的。”裴子期道,“在我看来,赵老太公所做作为,说是无奈之举、权衡之道,更合适一些。”
    樊凡直勾勾地看向老师,他希望裴子期能说得更明白一些,因为在他看来,他理解不了赵老太公的妥协。
    他不能苟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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