怪物与公主

30、30


    —你依旧杀死了我—
    比芝卡帝国。
    绚烂凄美的流星雨持续了三天。
    无数人在跪拜,尽管没有人从这里得到什么,但仍然感恩这场神迹。
    爱丽丝站在窗户旁边,出神的盯着外面灿烂的景色。
    灿烂的景色只剩下流星的尾巴,最后一刻星星落下,没有陷落在遥远的山际,反而在飘向教廷,轻柔的穿透拱形窗户,落在了公主的额头。
    宛若羽毛扫过。
    也似怪物离开前的最后一个吻。
    “爱丽丝公主?”
    神父沉沉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。
    爱丽丝:“嗯?怎么了?”
    神父动了动唇瓣,想说什么,最终只是回:“该换药了。”
    “好。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流星雨最终彻底消失,神迹一般灿烂的景色终将归于平淡,最终只能成为众人口中惊叹的一场诡丽神迹。
    除此之外,也没有其他。
    日子如往常一般前行,平平淡淡,毫无波澜。
    爱丽丝留在教廷内养伤。
    ——即便破除了神明的诅咒,也不可能立马让伤口痊愈,只能慢慢养着。
    这天。
    换完药之后,神父正要用止疼咒让公主更轻松一些。
    爱丽丝弯了弯眉眼:“不用啦。”
    “也不是很疼的。”
    这句话并不是很令人信服,公主脸色极其苍白,没有一丝血色,任谁见了,都会觉得这是个琉璃般娇贵而又脆弱的美人。
    而与之相对应的,便是她肩膀上血肉模糊的伤口,仅是看一眼便觉得疼痛不已。
    实在难以想象,公主是怎么忍受下来,并且笑着说不疼的。
    掌心亮起的光芒渐渐熄灭,神父垂下眼皮,遮住了充斥着复杂情绪的眼眸。
    他沉声问:“爱丽丝公主养好伤以后有什么打算吗?”
    爱丽丝思忖片刻,微微笑了:“没想好呢。”
    虽然他们没有明说。
    但潜意思都懂——
    怪物死亡了,你以后想要做什么?
    神父离开后。
    房间陷入了宁静,寂寥的好像没有人居住,壁炉燃烧发出劈啪响声,形成哀婉凄厉的背景音乐。
    爱丽丝坐在床上,手边放着的还是那本童话书,良久,她忽然笑了声。
    死亡。
    祂死了吗?
    正在这时。
    门又被敲响。
    神父去而复返,又重新回来,沉声说,“三王子来了,您要见吗?”
    爱丽丝柔弱叹息:“我病了呢。”
    神父微微颔首,没有任何异议。
    “神父大人……”
    公主忽然娇滴滴的开口。
    神父身体一僵,正要关门的动作停了下来,垂眸看着地面:“还有事吗,爱丽丝公主?”
    爱丽丝眨眨眼,疑惑又茫然:“为什么神父每次见到我,都垂着头,也不看我呢?”
    神父握紧门把手的手掌骤然收紧,喉结滚动,声音辫不出真正情绪,“爱丽丝公主还有事吗?”
    爱丽丝唔了声:“没有呢。”
    神父手背的青筋都崩了起来,像是被戳到心事时极力忍耐而又克制。
    他淡淡说:“爱丽丝公主……”
    爱丽丝安静等他下文。
    神父:“我曾经爱的人,和您很像。”
    他像是停顿了下,也像是毫无停顿,衔接紧密,没有给爱丽丝留下任何能插话的机会。
    “我们有个女儿,如果能活下来,和您差不多大。”
    话语依旧很紧凑。
    连留给爱丽丝说抱歉的机会都没有。
    “我会替您回绝了三王子殿下。”神父顿了下,“还有件事,他和莉莉娅离婚了。”
    爱丽丝见神父完全飞快略过,完全不想再讨论曾经的妻女。
    只好顺着他的话可惜的叹了声:“我一直觉得,他们俩很般配呢。”
    回答她的是门关上的声音。
    爱丽丝听力不错,当然还有这里隔音并不好的原因。
    总之,她没有听到神父离开的脚步声,反而隐隐约约,听到了一声沉重又悲痛的叹息。
    爱丽丝缓慢而轻巧的站起身,像是身上根本没有受伤一般,她走到门口,轻轻地打开门。
    果然见到还未来得及收起神色的神父——
    那是爱丽丝无法用任何言语形容的悲痛。
    也从未想过,神父那双向来毫无波澜的眼睛,竟然也会如此伤情。
    让人仿佛透过那双眼睛,见证了曾经的深情,如今的哀思。
    “对不起,我不该提起这些。”
    神父已经恢复到往常的神色,“都过去了。”
    爱丽丝微微抿唇:“我已经好久没见过我父亲了。”
    莫名的穿书。
    然后遇到了怪物。
    之后是一次又一次的重复。
    时间过的太久了。
    她已经快忘记之前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了。
    “他在另一个世界,我们可能永远也不会再见到了。”
    这是个有些伤感的话题。
    然而怪物对记忆的消除,她最先忘却的就是亲密的人。
    亲人,朋友。
    都在渐渐忘记。
    随着怪物死亡,爱丽丝再也无法找回回忆,而那些被遗忘的,最珍贵的人,像是从来没有来过她的世界一般。
    不过。
    “我希望我父亲可以永远快乐安康,哪怕不记得我也好。”
    “她也一定会这样想的。”
    神父的神色仍然很平淡。
    爱丽丝觉得他没有被安慰到,转念一想,觉得也是。
    毕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,这些虽然温馨但却虚假的安慰确实无法真正抹平伤痛。
    “多谢公主。”
    神父乜了眼公主:
    “但是,奥斯帝国的国王身体还很健□□活也很多姿多彩,有机会您还是能够见到的。”
    爱丽丝:“……”
    她都差点忘了,自己虽然是身穿,但却有个身份。
    “你们在做什么!?”
    熟悉的语调,熟悉的话语。
    是赫尔斯。
    神父不着痕迹地挡在公主身前,“三王子殿下,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,请您随我一同去会客厅。”
    赫尔斯冷笑:“不是谈话的地方?”
    “那神父大人,请您告诉我,您刚刚和爱丽丝公主在做什么?”
    他与莉莉娅离婚后,就迫不及待要去找爱丽丝。
    但因为这几天莫名其妙的流星雨,大王子带领皇室大臣来教廷跪拜神明,祈祷比芝卡风调雨顺,国运昌盛。
    导致他根本没有办法去找爱丽丝。
    ——毕竟一众大臣都在,如果他敢这个时间做糊涂事,那别说和皇位彻底无缘了,就是这个王子的位置都要战战兢兢。
    尤其是未来某天,万一哪里有干旱,哪里有洪水,哪里有造反,等等等等此类的天灾人祸,都会含沙射影地提起:
    “神迹来临时,三王子没有诚心祈祷,会不会是他惹怒了神明啊。”
    所以赫尔斯老实几天,等星雨结束后,就立刻来找爱丽丝了。
    但没想到久等不到,之后他不顾众人阻拦,执意去找爱丽丝——
    就看到了爱丽丝温柔小意地试图依偎在神父身上(因为视角原因),眉宇间浸着柔情(因为爱丽丝歉疚而在安慰神父)。
    那是在他面前从未出现过的!
    在一次又一次的美梦之中。
    每一次的梦境。
    爱丽丝都爱他爱到卑微,爱到痴狂,痴狂到宁愿自己残疾也要让他站起来。
    这让赫尔斯分不清现实与梦境,并且彻底地将爱丽丝当成私有物。
    他现在,比之前见到爱丽丝与骑士还要愤怒。
    即便如此,他也仍然记得,神父是他招惹不起的存在。
    更何况。
    神父为年少时的爱人守身如玉,忠贞不渝。
    而爱丽丝之前就和骑士不清不楚。
    所以赫尔斯所有的怒火与质问都冲爱丽丝砸了过去:“你刚刚在做什么?在勾引神父吗?”
    “你这般与男人拉拉扯扯,不知廉耻,一点脸面都不要了吗?”
    爱丽丝莫名其妙。
    神父皱眉提醒:“三王子殿下,您与爱丽丝公主已经离婚了。”
    离婚。
    赫尔斯沉默了会儿,终于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。
    他说:“爱丽丝,我要和你单独谈谈。”
    施舍般的居高临下。
    好像能和他谈话是多么大的殊荣一般。
    爱丽丝叹息:“抱歉啊,我实在不想和被狗拒绝过的人说话。”
    她说完,就冲神父颔首,回房关门落锁,一气呵成。
    赫尔斯气急,转动轮椅过去就要敲门,被神父拉住了。
    神父淡淡说:“三王子殿下,这是教廷,不是您的府邸。”
    赫尔斯眼神阴鸷,不敢明说,但阴阳怪气是少不了的:
    “神父大人守身如玉这么多年,是破戒了吗?”
    他冷笑:“我听教廷的人说,您可是每天都要花费两个小时待在爱丽丝的房间,神父大人每天的生活很滋润吧。”
    换药和止疼咒自然不会花费两个小时这么久,但为了避免比爱丽丝伤口恶化,以及照顾她情绪的波动,神父会在她的房间处理公务。
    有私心。
    但也仅仅如此。
    再愈矩的就没有了。
    神父平淡的语调裹了层寒冰,不怒自威:“事关爱丽丝公主的清誉,如果您再胡言乱语,就要进审讯室,接受审判了!”
    赫尔斯一惊,面色更加阴郁:“你这是以权谋私!”
    神父淡淡回:“教廷一向公正。”
    风轻云淡,却运筹帷幄。
    不远处。
    因为怪物的死亡,触手消散,而从牢笼出来的阿芙拉望着神父,耳边是他维护公主的话语,无波无澜的眼神似是掀起了波动。
    等赫尔斯气冲冲地离开后,神父站在房门待——或者说,守了会儿。
    就跟怪物守在公主身边一样。
    虔诚至极。
    仿佛在供奉神明。
    他守了多久,阿芙拉就站在原地多久看了多久。
    她心想。
    将近二十六年,九千一百九十二天的深情祈祷,全是为了一人。
    值得吗?
    神父终于动了,他要回房必须是要经过阿芙拉所站的地方。
    阿芙拉没有避让。
    她依旧穿着宽大的衣袍,兜帽遮住容颜,露出小巧而苍白的下巴,以及殷红的唇瓣,让人看不透神色。
    神父目不斜视,像是没有看到她一般,冷漠的掠过,不分出一丝眼神。
    “你不觉得难过吗?”
    她跟了上去,声线一如既往的轻,“怪物死了,她没有一点伤心。”
    “你死了,她也不会伤心。”
    这些爱,都是不值得的。
    也是得不到回应的。
    神父停下了脚步。
    他看向阿芙拉,“爱丽丝公主很聪明。”
    阿芙拉露出的唇瓣抿成了直线。
    “你还没有消失。”神父语调淡淡。
    阿芙拉心中涌起酸涩。
    她不知道为什么。
    也许是因为神父是她接触的人物之中,唯一一个对她表达过善意的,尽管那是因为她极度相似的容颜。
    可他现在说,她还没有消失。
    是不喜欢她在教廷吗——
    等等。
    她还没有消失。
    阿芙拉瞳孔微缩。
    她是依靠陆斯恩的神力而活着的木偶。
    ——除了神,没有谁能够这么轻易地操纵木偶了。
    陆斯恩没死。
    那——
    怪物死了吗?
    是怪物也受了伤隐藏起来?
    还是,陆斯恩杀死了怪物,也因此受了重伤,正过着等死的日子?
    但不管怎么说。
    她这个依靠陆斯恩神力而存活的木偶,是目前最有效的,衡量陆斯恩是否存活的物品。
    阿芙拉沉默了会儿,又小跑着追上还没有走远的神父。
    正欲说些什么——
    神父忽然停下脚步,喉结滚动,语调平淡却柔软:“我从不委屈自己。”
    他说:
    “我能守护她,是一件很快乐的事。”
    说这些话时。
    他古井无波的眼眸,有光。
    怪物爱公主爱到痴狂,可即便怪物死亡,公主也不伤心。
    神父更是不求回报,即便公主表现出冷漠无情,他也仍旧守护。
    阿芙拉的话语卡在喉咙,什么也说不出来,站在原地。
    心想。
    为什么呢?
    但人类的情感,总是很难解释的,可能到死也无法参透。
    阿芙拉浑浑噩噩地离开了,半路碰到了要去花园透气的爱丽丝。
    她见到除了有些病容,与往常无异的公主,情不自禁问:“怪物死了,你一点也不伤心吗?”
    爱丽丝想要歪歪脑袋,不小心牵扯到肩膀的伤口,疼的轻轻抽了口气,见阿芙拉要用止疼咒,制止了她。
    她眨眨眼,问:
    “我为什么伤心?”
    阿芙拉沉默了会儿,见她离开,又跟了上去:“他们都很爱你。”
    爱丽丝忽而笑了:“我又不是为爱而活。”
    况且。
    怪物的爱是想要囚禁她。
    陆斯恩的爱是要将她制成木偶,或者杀死她。
    这些爱,都是她不能承受的。
    花园有个摇椅。
    是神父专门为公主准备的。
    爱丽丝坐在上面,侍女很有眼色的帮她拿来了毛毯,微眯起眼望着空中并不刺眼的太阳。
    忽然之间,好像闻到了玫瑰香味。
    如今正是冬季。
    中世纪的技术还不足以培育出玫瑰。
    她睁开眼,入目的是因为天气太过寒冷而尽数枯萎的花朵。
    爱丽丝慢吞吞地站了起身。
    阿芙拉没有再跟着她,而是自己陷入沉思。
    公主回头看了她一眼。
    忽然想到怪物。
    想到怪物偶尔会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。
    之后骚操作就很多。
    她无声的笑了,很快又敛了笑意,一个人,漫无目的地在花园转了一圈,又朝教廷门口走去。
    身上没有了压抑的凝视。
    这让她有种能随心所欲去做任何事的轻快感。
    马车的车轮咕噜咕噜转动。
    压着厚厚的积雪,缓慢前行。
    肩膀上的伤口因为不经意的移动拉扯而渗出血液。
    爱丽丝望着指尖的淡红色的血液,喊了车夫,让他停下。
    车夫:“公主?”
    爱丽丝:“我自己走一走吧。”
    车夫为难:“神父大人吩咐过我们,要保护好您的安全。”
    爱丽丝嘲弄地笑了声:“不用保护我。”
    她的话语显然没有神父的话语有用。
    车夫不仅是车夫,还是骑士营优秀的士兵,不仅为爱丽丝赶车,还要保护好她的安全。
    这倒无所谓。
    只是车夫有些奇怪。
    为什么之前没有下达这个命令,反而今天有了?
    他亦步亦趋地跟在爱丽丝身后,眨眼之间。
    真的只是眨了个眼。
    公主就从他的眼前消失了。
    车夫心中一惊:“!!!”
    一边让人去通知神父,一边自己在这里寻找。
    太阳刺眼的好像是夏季的烈日,但照在身上却是冷的,尤其是微风拂过,更是冷意连连。
    爱丽丝手中的暖炉已经凉了,她穿的很厚,加了两件保暖衬衣,还有一件厚重的斗篷,但仍然觉得很冷。
    迈着脚步在街道转了两圈,身上勉强有了些暖意。
    却停下了脚步。
    这里是……少年母亲住的地方。
    爱丽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,是习惯吗?
    因为每次出门总会来看望祂?
    她目光出神,过了会儿,抬起脚步向前走了两步,又忽然转身进了这间破落院子。
    依旧与之前没有任何变化。
    只是桌子上的灰尘又多了些,冰冷的床上也没再躺着一只骇人的怪物。
    但又好像又出现了幻觉。
    硬邦邦的石板化成了松软黏稠的泥沼,她半截身子都陷入了沼泽,不能动弹,也无法挣扎逃离。
    今天孤岛,没有太阳。
    也无月,
    只是漆黑一片。
    窸窸窣窣的诡异音色响起。
    “为什么要找我?”
    爱丽丝微微叹息:“大概是,想要看看你有没有彻底死了呢。”
    狂风骤起,卷起阵阵浪花。
    沼泽之地波涛汹涌。
    但渐渐平静。
    泥沼全部化为乌有。
    爱丽丝仍然站在破落的房间之中,心中有些难过——
    不是她的难过。
    是怪物的难过。
    祂澎湃的伤情感染了她。
    而在这难过之中。
    还有这浓烈的歉疚。
    爱丽丝心想,真是奇怪,怪物在歉疚什么?
    祂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吗?
    百思不得其解。
    爱丽丝离开了房间。
    刚迈出房间的步伐,就遇见了几位流里流气的小混混。
    “呦,这是哪里来的千金小姐?”
    “这片地哥哥们熟,哥哥带你去参观参观?”
    爱丽丝心想,流氓果然不分时代。
    顿了顿,又补充了句。
    也不分阶级。
    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弹,也没有回话,脸色苍白,好像被吓傻了一般。
    为首的男人眼珠转了转,笑的更放肆,就要伸手碰到爱丽丝的脸颊:“小美人……”
    “咻——”
    一只利箭贴着男人的指尖划过,差一点点就贯穿了他的手掌。
    男人暴跳如雷:“谁!给老子滚出来!看老子今天不好好收拾你!”
    轮椅转动的声音响起。
    赫尔斯坐着轮椅出场。
    他到底是男主角,没有怪物对他容颜的遮挡,爱丽丝看的更加清晰,虽然比不上怪物的化身,但确实是凝聚了几乎所有美好词汇的一张脸。
    他冷嗤:“不是要收拾我?”
    “来啊?”
    气势也很足。
    男人见赫尔斯气度不凡,又是穿金戴银,而且轮椅这种东西,也只有富贵人家能买得起。
    更何况,后面还跟着一大堆侍卫。
    他咬牙说:“今天老子带的人不够,免得你们以多欺少名声不好,改天再战!”
    爱丽丝笑了声。
    “戏演的好烂哦。”
    男人一惊:“你说什么?”
    爱丽丝耷拉着眼皮:“钱袋子漏出来了,上面还有皇室的徽章。”
    男人低头一看,连忙将钱袋子捂好,慌乱地看了眼赫尔斯。
    ——他可真不知道这是三王子呦。
    ——他也真认不出上面勾着皇室徽章。
    就在他震惊不已的情况下,就又听到了少女的话:
    “不过想来三王子也不会做这种肮脏买卖,特地雇人再英雄救美,这种没品的事情,三王子怎么会做呢?”
    公主湛蓝色的眼眸水汪汪的,因为受伤而有些病容的脸色更是惹人怜爱。
    赫尔斯理直气壮:“自然,本殿下自然不会做这种事。”
    爱丽丝轻叹:“那看来你得去一趟教廷了呢,偷三王子的钱,这可不仅仅是偷窃罪了,还冒犯了皇室。”
    男人一不留神,没想到场面就沦为了这种地步,他急忙否认:“不可能,不是我!我没有偷!”
    爱丽丝又叹了声:“那就更惨了,你偷偷绣皇室徽章,是有谋逆之心,想做国王吗?”
    这可就更吓人了。
    男人正要一股脑把实情全说出来——
    赫尔斯猛呵:“放肆!你竟然敢偷本殿下的钱!来人,将他给我抓起来,把嘴堵上!”
    爱丽丝冷眼看着这场闹剧。
    那男人跟他的小弟连跑都没来得及,就被抓了回来,嘴里叫嚣着是三王子让他们来欺负公主的,紧接着又被堵住了嘴吧。
    赫尔斯只得庆幸,这次出来带的都是他身边的死士,不会乱说。
    他坐着轮椅,到了爱丽丝身边。
    一边想着要不要直接两人掳走,一边又碍于神父的威严不敢造次。
    赫尔斯忽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。
    如今孤男寡女,这里又都是他的人……
    不如用舆论逼迫爱丽丝。
    他越想越心动,看着爱丽丝精致的容颜,也注意到她在出神。
    也许是因为病容的原因,之前那股的娇艳贵气全都化成了柔弱可欺的娇气。
    而这柔弱的公主还是孤身一人。
    这就更让他觉得自己的方法可行。
    赫尔斯见爱丽丝似是回神,正要抬脚离开,猛然抬手欲扯住她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爱丽丝没有挣扎。
    在赫尔斯扣住她手腕的时候,特意感受了一下——
    没有受到任何凝视。
    也没有感受到任因妒忌而生出的滔天怒火。
    那股因怪物渲染的难过,也渐渐消散。
    她无意识走到这间屋子,又阴差阳错遇到赫尔斯,发生的这些……
    却也从侧面证明了某些事:
    怪物也许是因为得知了她的真实想法而死心。
    ——不是谁都能在被心上人杀无数次以后,还会疯魔般的爱着。
    或者是。
    怪物重伤难愈,已经快死了。
    ——所以已经没有力气去发怒,去惩罚。
    当然,陆斯恩活的应该也很痛苦,不然它总该来找她了。
    要么杀了她。
    要么将她做成木偶。
    爱丽丝肩膀的伤口一痛,她垂眸看着手已经搭在她腰上,要将她朝他怀里扯的男人。
    赫尔斯的想法还是很清晰的。
    总之她名声不太好,这种事,等会儿宣扬一下,风向就成了“爱丽丝公主不顾廉耻去勾引赫尔斯王子”。
    说不定他与莉莉娅离婚的原因都能扯到她身上。
    就是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?
    真的只是因为幼时的一点温暖?
    爱丽丝单手拎着他的衣领,直接将他给拎下了轮椅,扔在他雇的混混手中。
    肩膀冒出鲜血,猩红一片。
    她眼尾一挑,露出几分嘲弄:
    “三王子,即便您想要投怀送抱,主动献身,也得问问我想不想收了您。”
    语气之恶劣,之猖狂,以及那高傲的折辱。
    赫尔斯气的浑身哆嗦:“都愣着干什么!?没见到她都敢对本殿下动手了吗?还不给我抓了她!”
    什么浓情蜜意!
    他不稀罕了!
    赫尔斯一开始是想循序渐进,像梦中那样,好歹让爱丽丝对他有了些感情,心甘情愿的献上波灵盖。
    但经过几次三番的碰壁与羞辱。
    赫尔斯只想尽快抓住她,然后挖了她的波灵盖!
    儿女情长算什么?
    他最渴望的还是要站起来!
    然而就在此时。
    一声呵斥:
    “皇城脚下,岂容你们放肆!”
    眼前骤然亮起光芒,将爱丽丝包裹住,她看到神父策马疾驰而来,神色焦灼,人未到,但掌心已经亮起了术语的光芒。
    三王子已经在仆人的搀扶之中站了起来,他阴狠地瞪着神父:“放肆?爱丽丝公主如此折辱我,我只不过是讨回皇室尊严,这就叫放肆吗?”
    神父翻身下马,气息渐渐平稳:“请问三王子殿下,爱丽丝公主如何折辱您了?有什么证据吗?”
    爱丽丝的目光落在神父身上,觉得他真是个爱女儿的人。
    仅仅因为她容貌相似便这般上心。
    ——这是心死以后的执念与寄托。
    公主忽然说:“神父大人可以审讯一下被三王子的亲兵押着的这三位先生,他们身上有皇室规格的钱袋子。”
    神父带领的士兵也终于感到。
    一些有条不紊的进行着。
    阿芙拉走到爱丽丝身上,见到她肩膀的血液,有很多很多血,她疑惑,“你不疼吗?”
    爱丽丝撩起眼皮:“疼啊,你来帮我吹吹,吹吹就不疼了。”
    “这是咒语吗?”阿芙拉凑过去,但因为神父还没有卸下保护罩,她只能轻轻说,“这会儿没有办法吹。”
    爱丽丝被她逗笑了。
    阿芙拉意识到什么:“你在耍我。”
    她语调依旧很轻,辫不出情绪。
    “我讨厌你,爱丽丝。”
    爱丽丝呀了声,娇软道:“那我就有点喜欢你了。”
    阿芙拉微怔。
    保护罩卸下,神父已经从男人们口中问出是什么事了——男人们为了活着,把三王子给他们钱让他们调戏爱丽丝的事全说了出来。
    此时,神父眉头皱的很深。
    他走到爱丽丝面前,见到她肩膀的血液,眉头皱的更深了,掌心亮起光芒落在她的肩膀,同时说:“爱丽丝公主,我希望您出门可以带着骑士。”
    爱丽丝无辜:“怪我干什么?”
    “他一直跟着,我又甩不掉。”
    给她驾车的车夫兼骑士都要哭了:“爱丽丝公主,您眨眼间就不见了,我怎么都找不到,这可不是我失职……”
    爱丽丝微微蹙眉,很快又松开了,“抱歉啊,误会你了。”
    车夫没想到她竟然会道歉,一时有些受宠若惊,那股郁气也消了差不多。
    回去的路上。
    是阿芙拉帮爱丽丝重新包扎上药。
    爱丽丝正在想车夫的话。
    ——眨眼之间就不见了。
    她没想过甩掉车夫,因为受伤走的也是慢吞吞的。
    那眨眼间不见,是什么意思?
    因为进了怪物的地界吗?
    还是别的其他的原因?
    肩膀忽然传来温热的气息。
    爱丽丝垂眸,见阿芙拉认真的对伤口呼气。
    她不由得笑了声:“不是说我耍你吗?”
    阿芙拉没回话。
    爱丽丝拉下她的兜帽,见到与自己一模一样但颜色要黯淡些的脸,脑海中闪过好多画面。
    ——全是木偶,一排又一排的木偶。
    这是之前的,但被怪物抹去的记忆,如今正渐渐浮现。
    阿芙拉忽然问:“你会不会觉得恐怖?”
    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人。
    会不会恐怖?
    爱丽丝哇了声:
    “你这么漂亮,谁会觉得恐怖?”
    阿芙拉垂下头,没和她对视,
    过了会儿,她才意识到,她们长得一样,爱丽丝是在变相夸她自己。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因为这件事,虽然没有勒令禁止爱丽丝出门,但在出门这方面,也逐渐严格。
    虽然没有强令爱丽丝必须带着骑士出门,但也总会派人暗中保护。
    ——当然,前提是爱丽丝出门。
    神父来找爱丽丝的时候,阿芙拉正好帮她换了药。
    最近阿芙拉总是待在爱丽丝的房间,两人仿佛成了闺中密友。
    他微微皱眉,但到底是两个成年人的交际,他也没资格干预。
    神父照例又检察了下伤口。
    依旧血肉模糊,没有好转迹象,他问:
    “疼吗?”
    爱丽丝弯了弯眉眼:“还好。”
    ——这种疼痛还可以承受。
    就好像曾经经历过比现在还要疼上百倍千倍的伤。
    记忆渐渐清晰,但又隔着层纱雾,看不真切。
    她问:“我今天可以出门玩吗?”
    神父:“当然可以,但要注意安全。”
    公主:“我就随便转转。”
    他又重复了遍:“注意安全。”
    爱丽丝无奈应下。
    要出门的时候,阿芙拉问她能不能一起,反正已经跟了个骑士,多一个阿芙拉也无所谓。
    这次没有坐马车,只是在繁华街道随便转转。
    阿芙拉在她身边话总是很多。
    “你现在被教廷监视,和被怪物监视,本质是一样的啊。”
    爱丽丝嗯了声:“我养好伤就会离开了。”
    阿芙拉:“你要去哪里?”
    爱丽丝眨眨眼:“秘密。”
    “你一个人不安全。”
    “哦?”
    “我能保护你。”
    阿芙拉说完了没听到她回话,已经能分辨内心情绪的她知道的失落。
    等她顺着爱丽丝的视线看过去——
    是个卖粘牙糖的小摊。
    阿芙拉说:“你在想祂。”
    爱丽丝沉默了会儿,“我每天都在想。”
    但也只是想想而已。
    那些记忆,她脑海中被擦除的几乎只剩下与怪物一同的回忆。
    空闲下来,能够缅怀的过去。
    只有怪物。
    因为不停的被抹除记忆。
    脑海中总有人物在被遗忘。
    只有怪物日久弥新。
    她的世界,快要只有祂了。
    爱丽丝走到买糖的小摊旁,看他娴熟的熬糖,忽然来了些兴趣:“您可以教教我怎么做吗?”
    卖糖的老板一惊,见她穿的贵气逼人,又生的漂亮,怕得罪贵人,擦了擦手,拘谨说:“可以可以。”
    在别人没看到的地方。
    爱丽丝偷偷给了他十个银币。
    毕竟财不外露,小心一点,免得让他惹上祸端。
    老板摸到银币,脸上不自觉带着笑意,他卖一年都不可能收入这么多,因此也更加殷勤:“我们这家糖那可是一绝……”
    是啊。
    都把怪物粘的张不开嘴了,当然一绝。
    爱丽丝垂着眼皮。
    把怪物的身影驱赶走。
    她真的受够了,这种无时无刻,脑海中都会被怪物的身影侵占的诡异感觉。
    不经意的某个瞬间。
    见到相熟的场景。
    见到陌生的场景。
    听到熟悉的语调。
    听到陌生的语调。
    哪怕毫不相干,也总会想起祂。
    熟悉的,陌生的。
    统统都是祂。
    爱丽丝心想,怎么会有这么霸道的怪物,走了还要占据她的全部。
    这种感觉,真是糟透了。
    阿芙拉忽然说:“你在难过。”
    爱丽丝做了个糖,因为天气原因,很快就凝固成丑丑的形状。
    她扯了下唇角:“是么?”
    阿芙拉肯定:“嗯。”
    爱丽丝没再回话,也没解释她难过是因为生命彻底被怪物占据。
    ——连父母都被迫遗忘。
    忽然。
    冷冷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:
    “我要吃糖。”
    顿了顿,祂礼貌补充:
    “要你手上那颗,可以吗?”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欺骗我
    算计我
    杀掉我
    ……
    这些都抵不过你不爱我
    我恨我爱你。
    怪物舔的让我都有点不忍了,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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