怪物与公主

27、27


    —你依旧杀死了我—
    庄严肃穆的教廷,审讯室依旧冷的令人发颤,将满腔热血浸的寒凉。
    莉莉娅坐在审讯室,牙齿打着颤,但脑子转的飞快,可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无助与绝望。
    也比任何一次都要迫切的见到阿芙拉。
    赫尔斯与她提过离婚以后,莉莉娅就想过要去见阿芙拉。
    ——阿芙拉需要她的血,而她要阿芙拉给她庇佑。
    不然等离婚以后,对她恨之入骨的史密斯家一定不会饶了她的!
    她不想死。
    她想要活着!
    尽管如此每天都在惶惶不安,但她也知道国王从战场回来最起码也得需要一年,短时间内赫尔斯是不可能与她离婚的。
    所以,见阿芙拉并不是很迫切,只是自己在未来的一个退路。
    而且,阿芙拉要对抗爱丽丝,她只要在王府等着,总会等到阿芙拉出现的。
    可就在某天,没有任何征兆的,赫尔斯主动来找了她,冷着一张脸,阴狠至极,好像她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。
    莉莉娅心中一惊,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招惹了他,或者说,他只是单纯的想来发泄怒火?
    她捏着裙摆,弱弱地开口:“殿下……”
    赫尔斯冷笑一声:“这是什么?”
    莉莉娅看着他手中的字条,倒真的茫然了一瞬,根本没想起来那是什么。
    可等赫尔斯把字条打开,让她看到了上面的话语:
    【去花园的梅花树旁,我在那里等你】
    这是,这是在那天晚宴上,约翰给她的字条!
    “是谁给你的字条!?”
    赫尔斯的呵斥让她回神,莉莉娅脸色苍白,虽然心虚,但绝不会承认:“这是什么?我不认识,就算殿下想要和我离婚,但也请您不要用这种手段污蔑我!”
    赫尔斯像是听到了笑话:“污蔑?”
    “这是侍女从你裙子内衬的口袋里发现的,而字迹,正是约翰·史密斯的!”
    这个字条她明明已经撕碎烧掉了,怎么会有出现了!?
    难道是她记错了?
    不可能!
    她真真切切把字条给烧了!
    莉莉娅稳住心神,强硬说:“三王子殿下,就算您想要离婚,也没必要如此污蔑我吧?”
    “我不认识这个字条,也不知道这是谁的字迹!”
    赫尔斯气极反笑。
    在得知认错女孩之前,他一直认为莉莉娅是个好女孩,是最善良最干净的女孩,不止一次在暗中保护她,也不止一次为了她去教训那些欺负她的千金们。
    可事实呢?
    这个干净善良的女孩不仅撒了谎,还送了他一顶绿帽子!
    赫尔斯只觉得自己是瞎了眼,早知如此,就该强硬一些拒绝国王的赐婚。
    哪怕不娶,也总比娶了个毫无帮助还烦心事一堆的莉莉娅好!
    赫尔斯又看了眼莉莉娅,很快便收回视线,浮现出厌恶。
    ——当他开始讨厌一个人时,便觉得她哪里都不好,连呼吸都是错误。甚至曾经觉得她可爱的地方,也变得丑陋至极。
    他讥讽地说:
    “除了这个字条,在你的房间还搜出许多不属于你,也不属于王府的东西,上面倒是印着史密斯家族的徽章。”
    莉莉娅看到他拿出来的那些东西,瞳孔骤缩。
    怎么可能!?
    这些东西,明明都是已经被约翰扔进了壁炉,烧成灰烬了!
    怎么会出现在赫尔斯手中!
    为什么会出现在赫尔斯手中!
    莉莉娅眼前发黑,顾不及去思索,哆嗦着唇瓣:“赫尔斯,不是你想的那样,你听我解释……”
    赫尔斯听到她的声音便厌恶。
    “不用和我解释,去和神父解释吧!”
    莉莉娅:“?什么意思?”
    她脸色苍白,“你要告我!?”
    赫尔斯冷漠的神色,哪里有往常半分的柔情:“不是告你。”
    “是审判离婚。”
    “你对婚姻不忠,我完全可以因此来提出离婚。”
    莉莉娅赤红着眼瞪他,平日里清澈透亮又无辜的鹿眼如今全是仇恨:“这都是你的计谋!你就是想要和我离婚!”
    赫尔斯嗤了声,反问:“是我让你收这些东西的吗?是我让你和约翰·史密斯交好的吗?是我让你和约翰·史密斯在梅花树下私会的吗?”
    “你那晚宴会,酒水撒在裙子上,就是为了借着换裙子的机会去见约翰吧?”
    在莉莉娅苍白的“我不是,我没有”的辩解下,赫尔斯一锤定音:“我会要求让教廷审判离婚。”
    “吱呀”
    审讯室的门被推开。
    莉莉娅从回忆中回神,看向进来的神父,眼泪不住地向下流,这是因为恐惧。
    她没有辩解,反而提了个要求:“我知道,您和阿芙拉是一伙的,我正在为阿芙拉办事,您要帮帮我,不然以后我都不会为阿芙拉提供她要的东西了!”
    自从上次怪物在教廷杀了阿芙拉,阿芙拉便再也没有出现在教廷过。
    它在畏惧。
    而上次,阿芙拉对神父说:
    主人让他不要阻止与赫尔斯。
    神父今天有些心不在焉,但面色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,冷漠着脸,淡淡说:
    “你与阿芙拉做的交易,是你与她的事情,与我并没有关系。”
    莉莉娅咬碎一口银牙,强忍着怒火,梨花带雨的柔声问:“那我可不可以见见阿芙拉?我有事要与她说。”
    神父翻看着手中的卷宗,上面记录了三王子的控诉:“恐怕不行。”
    莉莉娅激动起来,椅子发出刺耳又难听的响声。
    她婉转的声音也变得尖锐。
    “你们是一伙的!你们就是一伙的!用得到我的时候什么承诺都会做,我没有利用价值了,就一脚把我踢开……”
    “凭什么我不能见她!”
    “如果我这次见不到她,她就别想再从我这里拿到一丁点的东西!”
    嘈杂的吵闹,刺耳的惹人心烦。
    神父合上卷宗,出神地看着歇斯底里的女人,仿佛套了一层玻璃罩,阻隔她所有的话语。
    忽然。
    莉莉娅停下了发泄,冷漠说:“我要见爱丽丝。”
    神父眼神微动,“我会传达你的请求,但请你做好准备,爱丽丝公主是可以拒绝的。”
    莉莉娅红着眼,卸下柔弱的伪装,冷冷说:“你告诉她,我这里有她需要的东西。”
    神父站起身,无神的双眼盯着莉莉娅,像是能够将她看透,看透她所有的虚张声势。
    但最终,他只是微微颔首,说了句好,便走出了审讯室。
    他从狭小阴冷的审讯室,关上门,却好像亲自踏入了牢笼,将他身心皆囚在此处。
    冰冷且凹凸不平的石壁。
    神父怔怔地望着那块凹陷的地方,仿佛倒映出了他苍老的荣幸,耳边响起年轻活泼又娇软的声音。
    【就像我爸爸一样……】
    他缓缓闭上眼,再次睁开眼的时候,情绪已经从早餐的插曲中剥离。
    “神父大人?”
    神父将卷宗交给他:“去审吧。”
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那人有些不安,“可是,里面的是王妃啊!”
    万一出现变故,万一只是王子与王妃闹了矛盾,那么王妃无罪释放后,肯定会要报复他们的!
    神父犀利的眼神扫过去:“先生,请你告诉我,你要蔑视法律吗?”
    那人神色一禀:“不是!”
    他连忙保证:“我一定会认认真真地审讯!”
    神父:“去吧。”
    在那人要进去的时候,神父又问:“爱丽丝公主回来了吗?”
    那人:“没有。”
    心想,神父可真是关心爱丽丝公主。
    每次公主出门,都要劳师动众的找回来。
    还要时时刻刻询问。
    不知道的,还以为他的心上人是爱丽丝公主呢。
    一刻都离不开!
    冷冷清清的房间,墙壁破裂处,冷风钻了进来,寒意笼罩在这一方天地。
    公主与女人都陷入了沉默,弥漫着几分尴尬。
    有、感、而、孕。
    爱丽丝被这四个字砸懵了,甚至都没有去质疑曾经少年说过的【他母亲曾经杀死过他父亲】这个谬论。
    良久。
    公主揉了揉眉心,又微微笑了:“时间不早了,我先走了。”
    怪物:“公主殿下。”
    爱丽丝停下脚步:“?”
    琥珀色的重瞳渐渐弥漫起寒意,冷清的房间似是猝然变幻,化成了冰封的孤岛——
    细碎光影落在冰面,却折射出漆黑的光泽。
    冰封之下,是不断翻涌的黑色泥沼。
    咆哮着,嘶吼着。
    荡起阵阵恐怖的回响。
    像是要将什么彻底吞没。
    爱丽丝湛蓝色的眼眸不解地望着女人。
    祂咕哝着,窸窸窣窣,断断续续,仿若从地狱传来的呢喃:
    “公主,没有什么想问的吗?”
    爱丽丝笑:“已经关心过您的病情了……”
    “哦,对了,这里太破了,我给您找一处房子吧。”
    怪物冷冽的目光渐渐阴狠。
    祂语调极冷,却又在克制:“少年,今天没和您一起吗?”
    爱丽丝歪歪脑袋:“不知道祂去哪里了呢。”
    “毕竟少年已经成年了,我应该给祂留一些私人空间呢。”
    房间更冷了。
    空气都仿佛结了层冰,冻的人四肢僵硬,不能动弹。
    公主手中的暖炉已经彻底凉了,但却没有放下。
    但又好像有种,将怪物捧在手中的错觉——
    暖炉越冷,越昭示着怪物心中暴虐情绪的高涨。
    想要摧毁一切。
    爱丽丝耳边全是反复重复却毫无意义的话语。
    “克制,克制,克制……”
    亿万年来。
    毫无束缚,大胆放肆。
    刻在骨子里的习性是永远无法短时间抹去的。
    陡然之间。
    房间回温,暖洋洋的气流萦绕在周身,怪物垂眼,遮蔽住琥珀色的重瞳,将所有的贪念藏匿起来。
    祂说:“公主请回吧。”
    “我在这里很开心。”
    爱丽丝:“祝您生活愉快。”
    公主走出来。
    暖阳照在身上,恍然之间,仿佛又重新活了。
    这里偏僻又冷清。
    一个无人打扰的地界,连行人也不曾来过,仿若与世隔绝。
    爱丽丝让车夫先回去,在路上慢悠悠地走着,回想怪物刚刚的举动。
    怪物在生气。
    因为她对少年的毫不关心。
    因为祂没能从她这里得到任何关怀。
    ——祂如此克制,事事为公主着想,却没得到一句口头的关心。
    爱丽丝猜到祂想要什么。
    但却偏偏吝啬的不想给祂。
    孤岛上。
    一次次的重复与禁锢。
    一场又一场的放纵沉沦。
    后者是无所谓,前者则是爱丽丝厌恶怪物的原因。
    而现在。
    也依旧是时每刻生活在怪物的监视之下。
    也仍然没有任何自由。
    除了那沉沦与放纵。
    怪物和她所做的事,与和孤岛所做的事,没有本质差别。
    祂正在以独有的方式,一点点蚕食着她的自由。
    ——侍女,骑士,圣子,少年,少年的哥哥与母亲,怪物。
    如果她没有记忆呢?
    如果她忘记曾经的一切,也不知道这全是一只怪物的化身。
    爱丽丝心想。
    这是个搞笑的悲剧。
    她脚步顿了下,见到不远处,没有穿教廷特制长袍的神父。
    脱掉那件长袍。
    他只是个威严,且拥有强大的气场的老人。
    是的,老人。
    在这个平均年龄只有五十岁的中世纪,神父已经算是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的那种。
    而这个老人,如今正望着不远处卖糖的摊子出神。
    有点点,可怜。
    爱丽丝走到买粘牙糖的地方,刚把糖拿到手中——
    “我要吃。”
    爱丽丝:“……”
    少年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,倔强又强硬,阴冷语调还掺杂着些恼怒。
    “我要吃。”
    爱丽丝:“……”
    好一个熊孩子。
    她咬着糖,含糊道:“不给你。”
    怪物抿唇,没有再强求。
    爱丽丝再朝街角望去的时候,已经没了神父的身影。
    这颗糖她本来是要给神父的,可惜被怪物打断了。
    公主看了眼怪物,咬着糖沉默了会儿,问,“你看到神父了吗?”
    少年没回话。
    天色渐沉,将空气也染上了黑色,但巨大的太阳又像是穿透了云层显现出来,却没有一丝温度,冰冷的像怪物的眼球。
    爱丽丝心想,怪物这醋吃的好没道理,神父都快五十岁了,和她爸是同辈人,实在是荒谬。
    她又买了颗糖。
    少年:“给我的吗?”
    爱丽丝:“给神父。”
    金色的太阳光芒穿透厚重漆黑的云层,勾勒出了个恐怖的轮廓,深深的,凝视着公主。
    永远无法挣脱的凝视。
    与无尽的恐惧。
    爱丽丝笑了声。
    她平常也笑,但除了漂亮与勾人的狡黠与惹人怜爱的调皮外,很少流露其他情感。
    如今却带着几分讥讽。
    公主咬着糖,含糊不清地让老板又做了颗糖,安抚怪物的语调听不出情绪:“好啦,神父都已经四十多岁了,我把他当成叔叔的。”
    怪物:“哦。”
    他!才!四!十!多!岁!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怪物:我今年多少岁来着?
    还有一更,在凌晨,不要等,早点睡。
    感谢伽小鱼1个投出的地雷~
    感谢斯凯孚10瓶;赵四台5瓶灌溉的营养液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