怪物与公主

4、4


    暖阳照耀在奥斯帝国的每处。
    无数暗红触手挥舞,笼罩在天地,遮月蔽日,脚下是黏腻肮脏的泥泞沼泽,惨淡的颜色之中,琥珀色乍然而现,永远凝视着猎物。
    而如今。
    这些仿佛统统被暖阳驱散。
    爱丽丝在皇宫里漫步,折了花园的一朵玫瑰,放在鼻尖下轻嗅。
    馥郁芳香扑面而来。
    不是永远一成不变的腐烂。
    她拿着玫瑰发愣。
    也不是一成不变。
    在她与怪物结婚那天,万物复苏。
    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灿烂景色,比任何她曾见过的绚丽都更夺目耀眼。
    太阳是暖和的,海风是柔和的,脚下的土地也是软软的。
    糜烂之地生出花海,漂亮的不像话。
    爱丽丝笑了:“好神奇。”
    怪物像个挂件,无时无刻都缠在她身上,趴在她耳边,那毛骨悚然的如毒蛇般阴冷的语气黏稠磨人,嘶嘶作响,吐出情话:“你喜欢就好。”
    爱丽丝故意为难他:“你知道糖果屋吗?我可以有个糖果屋吗?棉花糖屋顶要海盐芝士的。”
    孤岛之上,糖果屋凭空而出。
    童话般的梦幻与甜蜜。
    怪物的重瞳转动了下,“你喜欢吗?”
    不管她是什么要求,怪物只有一个问题。
    ——你喜欢吗?
    她喜欢,那他们就做。
    她不喜欢的,除了那种糜乱的狂欢,怪物都很顺从她。
    百依百顺。
    爱丽丝看了看手中的玫瑰,找了个盆装了些泥土,把它扦插过去,带了回去养着。
    她想,等下个月出海的时候这朵玫瑰应该就能生根了,到时候带着它吧。
    不知道……
    还会不会遇到那怪物。
    爱丽丝晚上入睡时喜欢蜷缩起来,很没安全感。
    人生没有结束的尽头。
    跟未来一样让人迷茫又无措。
    还无法反抗。
    她手抚上锁骨处,怪物诅咒留下的花纹,有着微微的凸起,像浮雕,纷华糜丽。
    为什么呢。
    为什么怪物选择了她。
    明明,也有很多漂亮的姑娘们。
    怎么偏偏就是她呢。
    爱丽丝忽地睁开眼。
    那种被人凝视的恐惧,尾椎都在发麻,丝丝缕缕的凉气爬上在脊梁,湛蓝色的眼眸扫过房间每处。
    没有。
    什么都没有!
    但那种被凝视的压抑窒息却始终挥之不去。
    她咬牙:“出来!”
    没有任何动静。
    “给我出来!”
    门外守着的侍女轻轻敲门:“公主,有什么吩咐吗?”
    爱丽丝猝然回神,她按了按太阳穴,忽而觉得难过,平复了心情回:“没事,我要睡了。”
    她缩进被子里,黑暗凝聚了更大的不安。
    半晌。
    爱丽丝放弃了。
    她趴在床上,脸埋进枕头里,铂金色的微卷长发散落在枕头上,宛如细碎光影铺洒其中,温煦柔软。
    “我好累。”
    安静的房间似乎响起窸窸窣窣的触手蠕动声响。
    “我不想重复了。”
    无数的触手弥漫在房间的各个角落,试探性地挥舞,从四面八方袭来,即将触碰到少女。
    触碰到祂的爱丽丝。
    “那朵玫瑰,是送给你的。”
    触手的动作戛然而止。
    画面仿佛按下了暂停键。
    连空气都不再流动。
    “我把它种活,送给你,好吗?”
    没有回应。
    少女翻了个身,平躺在床上,触手顷刻消散,好像没有任何东西来过。
    她湛蓝色的眼睛望着虚空,想要说什么,但又什么也没说,只是闭上了眼,再次蜷缩起来。
    月色朦胧,透着圆弧状的窗户映衬着桌边玫瑰。
    与刚刚相比,那朵玫瑰开的更灿烂,更娇艳欲滴。
    它得到了神明的赐福。
    永不凋零。
    忽地,屋内景色陡然变换。
    月色被遮盖,漆黑昏沉。
    数不清的触手漫延在每处角落,但又顷刻消散。
    祂克制着贪念。
    月色之下。
    映照出触手的痕迹,但那影子,很快便幻化成修长的人影。
    仅仅只是,克制地,撩起了少女哦一抹发丝。
    以温柔浇灌,以情爱饲养。
    之死靡它。
    怪物吐出温热气息。
    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呓语。
    克、制……
    要克制……
    次日。
    侍女帮公主殿下穿束腰时,惊呼:“殿下,您的后背怎么了?”
    爱丽丝还没睡醒,懒懒地问:“嗯?”
    她声音好听又勾人,侍女脸色一红,磕磕巴巴,“应该,应该是有虫子咬了。”
    爱丽丝走到落地镜前,衣衫半褪,扭头看她的后背。
    星星点点的红梅烙在奶白色的光滑后背,组成了一副诡丽画卷。
    房间似乎又浮现窸窸窣窣诡异的音色。
    “我的,是我的……”
    侍女瞬间回神,恐慌无措:“公主,我好像听到……”
    爱丽丝脸色微变,大步走过去,“闭上眼。”
    紧接着,捂住了侍女的耳朵。
    她蹙紧黛眉,看着空荡荡的房间。
    可被凝视的悚然之感依旧无法消散,耳边又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呓语。
    “不准……”
    “不准,让别人看到……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侍女醒来的时候,恍恍惚惚,根本记不清发生了什么,而公主已经梳洗穿戴完整,连发型都整理妥当。
    就是,表情阴沉的吓人。
    她小心呼唤:“殿下?”
    爱丽丝回神,平复了下被怪物影响的沉重心情,笑了笑:“准备好了,我们走吧。”
    如今天色已经渐暗。
    晚宴也即将开始。
    侍女疑惑,怎么一天过得这么快?
    爱丽丝步伐缓慢地走进宴会厅。
    她只是个不受宠的公主,又即将被送去跟邻国残疾王子——本书男主——联姻,不会有多少人在意她。
    关于书中的剧情,她也忘了七七八八,大致记得这是本虐恋情深的小说。
    残疾王子性格暴戾,敏感多疑,对原主虐身虐心,但原主天性善良,不离不弃,终于感化了王子,两人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。
    总之,剧情具体是什么爱丽丝已经记不得了,但每每回想起来都会荒谬憋屈感。
    爱丽丝猜测,记忆淡忘应该是怪物搞的鬼。
    祂让她忘记原本世界的记忆,让她忘记那些书中剧情,麻痹她所有的记忆,让她脑海仅有祂。
    她找了个小角落,只想要懒懒地坐在那里,也许是之前参加宴会时出的意外,让她对这种晚宴丧失了太多兴趣。
    宴会进行到一半,舞曲变得悠扬动听,浸着缱绻情意,无端多了些许柔情的旖旎。
    温和的公爵之子,安德烈见到她,走了过来,眼眸像是含着点点星光:“爱丽丝公主,晚上好。”
    爱丽丝实在不想起身回应,便坐在沙发上,懒懒地打了招呼,气若幽兰:“晚上好。”
    缠绵语调很是勾人。
    安德烈眸色渐深,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位公主有这般姿色呢?
    可要比那些他见过的贵族千金们都要漂亮多了。
    安德烈遮住眼中的晦暗,礼貌问她:“不知道我是否有幸能邀请您跳一支舞吗?”
    爱丽丝属实跳不了舞,“抱歉。”
    而且怪物还在凝视着她。
    她好心提醒了句:“请你离我远一点,这样对你才好。”
    安德烈风流一笑:“可我觉得,离美丽的公主近一些,我才会更好。”
    等宴会快结束的时候,安德烈跟在爱丽丝身后,见她走路姿势略显不自然,便更加看不起她。
    卑劣的恶念也更加猖狂。
    他跟在爱丽丝身后,叫住她:“爱丽丝公主。”
    爱丽丝乜了他眼,虽透出些许不耐,但美人媚眼如丝,风情万种,属实勾人心魄。
    安德烈绅士道:“天色有些晚了,我送送你吧。”
    注视着他们的人不少。
    安德烈是有名的花花公子,情场老手,爱丽丝即便再漂亮也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公主。
    更何况,即便出现什么桃色新闻,也是爱丽丝不知廉耻地主动勾上去。
    ——在风气豪放的帝国,没有权势与财力的漂亮美人总是受到各种无端猜忌。
    众人都抱着看好戏的态度注视着他们。
    然后。
    爱丽丝拒绝了:“不必了,我自己可以。”
    “另外,请你离我远一些。”
    “或者说——”
    “滚远点。”
    这样你才能活下去。
    她能感受到,祂已经蠢蠢欲动,想要杀死安德烈了。
    安德烈愣了下,大概是没想到爱丽丝会拒绝他,敢拒绝他,还是以如此侮辱人的方式拒绝。
    看好戏的人更兴奋了。
    这位公爵之子看上去温润有礼,实际上残虐不仁,折磨人的手段百出,单是听听便让人心生忌惮。
    如今被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如此拒绝,怕不知道会有什么有趣的后续呢?
    夜色微凉,月色朦胧。
    风吹起少女耀眼的铂金色长发,像是黑夜中乍然迸溅的亮光,窥探到黑暗之后的惊艳容颜,如妖精般勾人心魄。
    安德烈跟在她身后,窝火又愤恨,心里盘算着如何将这口美味吃进肚里。
    在转弯时,他即将要搂住爱丽丝的那刻——
    无数触手喷涌而出。
    刺破了他的胸膛,他的五脏六腑。
    鲜血淋漓。
    染红脚下湿润的土地。
    未离开的贵族公子少女,与侍从婢女放声尖叫,惊恐地逃窜。
    “爱丽丝公主杀人了!”
    “公主杀人了!”
    “啊!公主把公爵之子杀了!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国王把公主关进了监狱。
    潮湿阴冷的监狱宛如孤岛之上的幽暗洞穴。
    像极了被怪物囚-禁的日子。
    爱丽丝懒洋洋地躺在冰冷的石板——怪物的触手垫在上面,柔软也暖和。
    多么细心的怪物啊。
    爱丽丝感叹,她问:“为什么要杀死他?”
    怪物冷冷回:“他想拥抱你。”
    爱丽丝拖着腔调:“哦……”
    怪物见她不以为意,又吐出粗鄙之语:“他想○你。”
    爱丽丝换了个舒服姿势:“听起来,和你做的没什么差别。”
    怪物生气了——
    爱丽丝也不介意,笑了声:“他还没做呢,你就杀了他。那你呢?你做的可比他过分多了。”
    祂变化成人,指尖刮过她敏感的耳朵,唇瓣亲吻她的耳廓,吐息阴冷:“有一次。”
    “我什么也没做。”
    “你依旧杀了我。”